樊宅。
院子里的天暗得很是突兀,刚刚还是雪霁天晴后的暖暖冬日,眨眼间就变成了漆黑的夜。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就是那么突兀,就好像是谁扯了厚厚的帘幕突然遮住了晴天。
对,就是帘幕。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天空有些粗糙,就像是近距离观看画布上的油彩,漆黑的有些不太真实。
躺在藤椅上的樊城,盯着院子上空好像被糊了一张漆黑的油纸一样的天空,呵呵一笑:“夜幕吗?”
乌齿眼睛一缩,似乎有些慌张:“公子。”
“不急,那家伙惯用的手段。”樊城嚯的一声打开折扇,悠悠的摇了两下长身而起。
“鬼镰,你要动私刑?”
“私刑?”随着一声呢喃飘落,夜幕里,出现了一轮弯月,漆黑的世界终于看到了一丝光明。聚光灯似的银光撒下,首先看到的是一把巨大狰狞的黑色镰刀,然后是黑色斗篷下消瘦的身影。
樊城脸色很难看,因为这个身影距他不过两步的距离,那一缕银发与好看的秀目,分辨的一清二楚。若不是他主动现身,樊城跟本就发现不了他。鬼镰向后飘了几步,缓缓拔出了背后的巨大镰刀:“私刑?呵呵,一舵之主说死就死了,我是不是理应做些什么。”
“张舵主死于一个叫小鱼的孩子之手,北望城人尽皆知。”乌齿在一旁插嘴道。同时暗自将袖着的双手伸了出来,准备随时出击或者招架。在鬼镰的夜幕里,鬼镰一旦出手就是他加上樊城也不会是对手,反而有可能被他秒杀,加上那个神秘实力又超绝的尊渊也许才能斗上一斗。
“身为驭魔人、地藏北望城分舵舵主竟会被一个小孩儿轻易取了性命,多么可笑。”斗篷下面的声音冰寒刺骨。
樊城擦了一把冷汗,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黝黑蟒皮刀鞘包裹着的匕首,双手托着道:“那小子,并不是一般人。魁首请看。”
鬼镰咦了一声道:“好像是修罗堂的戮首。”
“正是戮首。”樊城将匕首半出刀鞘,周遭的气温都似乎降低了几分“这是那小子的配刀。”
“修罗堂。”
鬼镰思度了片刻,转而道“我去过断桥。干得真漂亮,利用幻术掩人耳目把所有人都给骗了,没想到小小的北望城分舵还真是卧虎藏龙。”
樊城故作轻松,但是额头上的冷汗表明他也不是特别镇定“哪里哪里,这点儿小手段哪能入您法眼。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地藏北望城分舵的颜面。”
鬼镰挑了挑眉,有些不置可否。
“那个废物死了就死了吧,不过……”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出。
黑色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一抹殷红。
镰刀在滴血,鬼镰的手里多了一个头颅,在樊城震惊的目光中,三角眼乌齿无头的身体轰然倒下,他手里意图偷袭的暗器无力的滑落在了地上。一缕幽绿吸进了镰刀里,那是三角眼的灵魂。
早有准备的三角眼,被小鱼惊为天人的乌齿,北望城第一神偷竟完全不是他的一合之将!
“我既然布了结界,鬼镰就该见见血。”他拍了拍樊城的肩“放心,族老说由你接替匡,北望城分舵从此你说了算,好自为之。”
“对了,那个叫阿雪的小姑娘有些意思,我会一并带走。”
黑色潮水一般退去,樊城望了望冬天有些发白的太阳,一下子软倒在了藤椅上,“呵呵”,他在低声的笑了。
“你差点死在他手里。”樊城身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不,他不会杀我,从他主动现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不会杀我。”樊城的脸有些扭曲“好杀意,那一刻就是我明知道他不会杀我,我还是会莫名的惊悸。”
“总有一天,这一切我都会还回去的,到那时我会扒掉他的斗篷,让他和他高高在上的族老跪在我面前!”樊城用力地握着躺在手掌里红莹莹的魂玉,他的眼睛一片赤红。
黑影默默地抓起三角眼的尸体,又重归于虚无。
……
琉璃世界。
一个老渔翁在冰天雪地里,对着一个少年又是拍又是打,嘴里碎碎念着:“马人!马人!水马生的马人!”
“哈哈,不枉我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又见证了新的物种的诞生。”
可怜的少年,本来冻得苍白而乌青的脸,被这癫狂的老头儿一阵折腾,脸色竟慢慢归于红润。突然他的手指动了一下,这一下,引起了老头的注意,他瞪大了眼睛,静静地盯着悠悠醒来的少年。
“好冷,这里是阴曹地府?我已经死了吗?”
“啊呸!什么阴曹地府。”老头大吼了一声,吓得本就脆弱的少年一个激灵,又昏了过去。
见他昏了过去,老头赶紧的一边摇着他,一边冲着远山又吼了一嗓子。
“铃铛!”
这一声老头吼的气息悠长而洪亮,竟是引得山摇地动,天崩地裂了一般。老头呆了一呆,机械的抬起了头,雪崩?惊天动地的积雪巨浪一样铺天盖地的卷了下来。
在老头儿大惊失色的时候。雪浪尖上,一个娇俏的少女挎着篮子,脚下踩着一只白色的飞虫,飞身而至,老汉赶紧抱着昏过去的少年纵身跳上了飞虫。堪堪躲过了被白雪活埋的悲惨命运。
少女看着逐渐归于平静的雪浪,掐着腰怒道:“老不死的,你大喊大叫什么,要不是小白,姑奶奶我就被活埋了。”小白,当然就是她脚下的那只飞虫,是一只变异的雪蝉。
老头儿不好意思道:“这不是要救人嘛,下次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少女哼了一声:“救人?什么人?”
老头儿献宝似的,从背后拉出少年,举到少女眼前:“铃铛,你看正宗的马人,水马生的马人。”
少女看了看少年,给了老头儿两颗好看的卫生球眼:“什么马人,这明明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人类。”
“咦?奇怪了,他是怎么进来的呢?”铃铛似乎有些雀跃。
蔚蓝的如水的天空,白色的如琉璃的世界,尖顶的木质房屋,被屋后裹了银装的古松分了阴阳的阳光,一缕缕炊烟,团子一样的小熊嬉闹着白色的近乎透明的飞虫。
没有风,阳光很好,镶了金边的薄云在静静地流淌。
琉璃一样的世界,很容易让人迷醉,当然如果没有一张几乎爬到你的脸上的大脸与一双瞪得几乎要跳出来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的话。
小鱼刚一睁开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眼前这张大脸的主人突然地发狂了似的抓住他的肩膀不停的晃了起来:“马人。”
“什么马人?”
小雨刚醒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懵,呆呆的道“我叫小鱼。”
老头儿突然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啊~原来是鱼人!”
突然出现了一只穿着鹿皮小蛮靴的脚,一脚就把这张大脸踢下了雪橇,这只脚的主人此刻正掐着小蛮腰,指着几乎滚成白色团子的老头骂道:“老不死的吓坏我的病人要你陪。”
爬犁跑的又快又稳,鹿铃叮叮当当响彻了整个雪原。前面那个拉雪橇的驯鹿,好吧如果那只白色的身上带有黑色斑点的巨鹿也算驯鹿的话。它高高的昂着长着枝枝叉叉的鹿角的脑袋骄傲的仿佛它才是整个雪原的王,尽管它现在在拉着爬犁。
那个驾驭着爬犁的刁蛮少女叫铃铛,她也的确配得上她的名字无论她走到哪儿身上佩戴的金铃就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煞是好听。那个偷瞄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研究**的猥琐老头儿,好吧,酒鼻子脑袋上稀疏的毛发以及转来转去的眼睛确实无不证明着他的猥琐。那是铃铛的爷爷。
很奇怪也很有趣的爷孙俩,这是小鱼得出的结论。
很温馨也很幸福。
小鱼现在正拥着皮裘,舒服的缩在爬犁里眯着眼看着原来越近的尖顶木屋的房顶出神,他现在有些发愁,他从断裂的木桥上跌了下来,眼前一黑再一醒来,就到了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有些懵,不过听那老头说是他把他从河里捞出来的,这么说只要顺着河走就能回到北望城。说到那个老头,也不知道这对爷孙俩用了什么手段,他现在除了四肢还有些麻木以外,身上的伤几乎好的七七八八,连冻疮都没有留下。
是哪个带着兔绒耳包的少女医治的自己,小鱼下意识就这么觉得,因为她身上有一股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像空气像流水,就像是——自然,是亲和力吗?小鱼摇了摇头。
也许是察觉到了小鱼的目光,铃铛回过头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脸。
……
“哈哈,我明白了。”正在捧着烤鱼奋战的老头儿,突然大笑了起来。
小鱼与铃铛同时抬起了头。
小鱼懵懵的,铃铛翻了个白眼。
老头突然跳了过来,那张带着酒槽鼻子的大脸几乎贴到了小鱼的脸上:“你果然是鱼人,因为你不肯吃烤鱼,哈哈,被我看穿了吧。”
果然,小鱼讪讪的,好吧这老混蛋就是个活宝。他伸手从篝火上摘下一只烤鱼在老头错愕的目光中,狠狠地咬了一口,不,是一大口,哦?这是什么鱼味道好古怪。
铃铛脑仁突突的,然后那个酒槽鼻子以比他扑过来更快的速度飞向了门外,去拥抱满天的星光。
“爷爷痴迷于生物学,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铃铛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着。
“生物学?那是什么鬼?”小鱼再次发懵。
不过这些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