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希望
在龙奕真走后不久,柳生惟花率领着一众忍者又出现在了绛桃苑中。
通过那些襁褓所用之物,她肯定这绛桃苑应该是武念亭的苑子。再说方才那信号弹应该就是从这里发出的。也就是说,她今天要抓的人应该都躲在这一带。
“禀尊主,都搜过了,没有。”
“那就烧。”柳生惟花道。就算有密室,躲在里面的人都会被熏死。“先烧了这里,再去烧别的地方。”
“是,尊主。”
忍者们开始行动,在干燥的走廊、角落洒火药,希望以烈火烹油之势将所有躲着的人烧死、熏死。
正在一个忍者点燃火折子之际,又一个忍者前来报道:“禀尊主,属下看到上官澜骑着马冲出了引凤山庄。”
“果然是上官澜?”
“脸上有玉面具,应该是。而且,他趴在马背上,身子似乎十分的虚弱。”
“是,肯定是他。我们打扰了他闭关。他现在没武功。人追去了吗?”
“追上去了。”
“很好。”
柳生惟花伸手,从那持有火折子的忍者手中取过火折子,抛向火药处。哪怕现在暴雨倾盆,因了火药,这庄子势必烧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旺。
“上官澜,你不惜提前破关而出,是想引我们走开以保护你的妻儿吧。可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看着火势漫延,知道就算有活人藏在这里的密室,只怕也逃不出,火药的浓烟比其它的浓烟生得会更快、更浓。柳生惟花笑得诡谲道:“走,追。”
“别的苑子不烧了吗?”
“追上官澜要紧。”再说这么大的火势,一定也会殃及别的苑子,熏死那些躲着的人,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随着话落地,她一摆手,引凤山庄中的忍者蜂拥而出,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骑着马狂奔出山庄的正是龙奕真。
他天性聪明,知道柳生惟花杀来定然也是算出上官澜的闭关之期。他将自己化装成了上官澜的模样,引得所有忍者都追向他。
龙奕真在上官澜那里学的是医学知识,没怎么学武。于武一途,学的也不过是健身用的拳脚,对付一二个三脚猫没问题,凭着他那不服输的劲群殴也没问题。但碰上忍者那只有看他的马快
不快了。
潜意识中,他只希望将这些忍者越快引离山庄越好。
他虽然点了武念亭、武老爷子的穴,但下手不重。以武老爷子的武功,现在应该冲开穴关了。
他希望在他将忍者引开的这段时间,武老爷子能够护着武念亭他们从密道逃生,只要不被熏死在山庄中就好。
大雨倾盆,马蹄四溅。随着溅起的水花,那些水花幻成了人形。
龙奕真嘴角抹上冷笑,冷冷的启动了手上的暴雨梨花针。
这暴雨梨花针不是武念亭的。武念亭的早在被徐燕如逼着跳进山洪的时候便失去了。这个暴雨梨花针是他磨着上官澜要的。还说‘我好歹是你的徒弟,如果被人围殴至死,那多丢你的面子
’的话。
因了小徒弟的原因,上官澜对龙奕真多是爱惜的,于是亲手绘制了暴雨梨花针的图。请了一个好工匠打制了一件。
一发,便是二十枝。
龙奕真为人素来狠毒,不似武念亭心慈手软。他的暴雨梨花针上沾有毒药。要么不用,用必是置人于死地。
眨眼间,二十枝暴雨梨花针射向雨幕,很快,有数声‘啊’的声音响在雨幕中,龙奕真趴在马背上回头看,便见雨幕中倒下了不下三个身影。
一声冷哼,龙奕真再度拍马狂奔。
十数个黑影疾驰而上,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之人。前面倒了,后面仍旧不停憩。
“是他,肯定是上官澜。抓住他,有重赏。”柳生惟花一边踩着树枝急驰一边道。
只要抓住上官澜,只要再次催眠上官澜,所有败局皆可扭转。
随着柳生惟花命令下,越来越多的人影出现在龙奕真马后,其中不泛黄金人。
抓他龙奕真居然也能出动黄金人?!
好笑中,龙奕真不再看后面,而是再度‘驾’的一声,策马狂奔。
奈何,后面追踪的人不依不饶,完全不给龙奕真脱身的机会。
忍者的身手快极,时不时就追上龙奕真。每每这个时候,也不管看不看得到人,龙奕真便会启动暴雨梨花针抵挡一阵。
如此一来二去,已是十里地开外。在柳生惟花的指驶下,一众忍者将龙奕真逼进了一片树林。
树林中,马的速度不如平地上的快。
很快,龙奕真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忍者围住了。
柳生惟花从天而降。此刻的她早已弃了雨伞,浑身业已湿透。那脸上的白粉被雨水冲涮得有一块、没一块的,特别的碜人。
“上官澜。”
“柳生惟花。”龙奕真身边的狐朋狗友多,各项技能多少都掌握一些。便是这声音,他学上官澜也学得有模有样。
“你跑不了了。”
“我知道。”
“还是乖乖的再度被我催眠的好。”
“我能毁你一次催眠,就能毁你第二次催眠。”龙奕真一边说话,一边安抚着烦躁的座骑。
“你是想一如第一次我废你的武功还是自动下来甘愿受降?”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说话间,龙奕真佯装将手一抬。
只当他又要启动暴雨梨花针,有的忍者急忙闪过一边。
倒不是这帮忍者真被这暴雨梨花针吓着了,而是他们都见识过上官澜的厉害。当初抓到上官澜时,哪怕是密室之中,上官澜都能力斩数人。
见她的属下被上官澜这只纸老虎吓着了,柳生惟花怒道:“他是闭关之人,你们怕什么?他若真打得过我们就不会逃了。一群废物。”
说话间,柳生惟花凌空飞向龙奕真。龙奕真呢,急忙一刀插在马屁股上。
本就烦躁不堪的马受了惊,一声痛嘶中前蹄扬起,将方方靠近的柳生惟花硬生生逼得后退。也就在这个档口,龙奕真‘驾’的一声,再度骑着马往树林外狂奔。
可是,死亡的气息沿路流淌。那马在疯狂逃窜的同时被突然从水中冒出的一股用水拧成的绳子绊倒。因去势太猛,龙奕真从马背上直飞而出。接着摔在了一滩水坑中。
咳嗽几声,龙奕真从水坑中爬了起来,知道再也逃不了了,他乖乖的盘腿坐在水坑中。
柳生惟花似雨中漫步般的走到龙奕真面前,掩饰不住兴奋的笑道:“上官澜,你也有今天。”
龙奕真目不斜视的看着她,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道:“你追错人了。”
声音有变?
龙奕真的声音!
柳生惟花吃了一惊,上前,一把揭了龙奕真的面具。
果然,面具下露出龙奕真的一张俊脸。
她不信,又将裹着龙奕真脑袋的衣袍一把扯了,一头乌黑的头发,证实着眼前的人不是上官澜。
“柳生惟花,你再怎么算也没算到我师傅就差这一点点时间出关。如今,想必我师傅已经出关了。如果你们现在不逃,就等着我师傅来一一结果你们的命罢。”
对龙奕真,她再熟悉不过,典型的纨绔。因了巴顿的包庇,在合州时那曾经是横着走的人。他说话虽然狂,但从不虚言。
一时间,柳生惟花似乎明白了龙奕真为什么要化装成上官澜引他们追杀了,那是为了给上官澜争取时间。
上官澜的武功,已达可翻天覆地之能。若此时出关追来,他们必无一活口。
不成想龙奕真一个调虎离山,平白让她失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活擒上官澜的机会。愤恨中,柳生惟花一摆手,道:“走。”
当柳生惟花经过龙奕真之后,一道亮光在龙奕真身后闪过,他的身子突地一震。
一时间,他眼前似乎恍过了许多人,有他的父王、母妃、母亲,有武老爷子、有他师傅,有龙世怀、有胡杨、姜涞、一飞、小卓,最后,眼前的人影悉数不见,只剩一人……
那一年,她还是个小胖子,冲撞了他的马车,将他摔得好惨,他狂怒道:“……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三爷我也不会放过她。倒霉鬼……你,就是你,给三爷我过来……”
那个时候的倒霉鬼,胖乎乎的,好一顿义正辞严的教训,将他龙奕真这个在京城横着走的第一纨绔训得灰溜溜的逃走,他龙奕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人生的奇耻大辱。他想报仇,一定要
让那个小胖子难看一回才是。
第二次见面,是在林老夫人去世的日子里。那个时候,他已想好千百种折磨小胖子的方法,于是撮合着阴无邪、李小卓等人混进林府,准备将小胖子一顿胖揍,至少要打得鼻青脸肿再说。
“整日斗鸡溜狗、爬树摸鱼、走马观花,听闻你们西宁王府因为你赔的银子可以堆成山了,你说你有什么行为……我教训你是为你好。才不是那个看似对你好,其实保不准是故意捧杀你的
人。”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叫捧杀。三爷也倒想让你捧杀捧杀我,只怕你还舍不得出银子。当然,就算你有银子,就算你想以后捧杀你三爷,但你以为你今天能够活着出这后花园。”
原以为准备充分,奈何小胖子手上有暴雨梨花针,他们九人纨绔党悉数败倒在暴雨梨花针下。他龙奕真再一次觉得他人生最大的耻辱要改写。
不过,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觉得小胖子浑身似乎有用不完的能量,一股正义的能量。再加上小胖子的特殊身份,也容不阳他龙奕真和她来阴的,于是他给她下挑战书。
小胖子很聪明,不是以‘没时间’就是以‘事多’为由推托,一来二往中,他们便替小胖子将事都做了。当然,最后仍旧成功的逼得小胖子不得不在林老夫人的墓地前去解决她和他们所有
的恩怨。
其实,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觉得小胖子没有第一次见着的时候可恶了。而且觉得她非常的可爱。也许是从她说‘捧杀’的时候,再也许是他在替她完成所有的事的时候,更有可能
就是在林老夫人的墓地的时候。
如今再要他分,他分不清楚了。
就是那般,她便走入了他的心,再也忘不了。
她会在鼻青脸肿的时候‘嘿嘿’的看着他说:“无妨无妨,这不是你们伤的,是我自己伤的……我自己揪的,还下了点药水。这伤就显得很是骇人了……我只是想混个病休……明天不是要
开学了嘛,我想再多休息一段时日。”
当上官澜诊出他已病入骨髓,最多只能活十年的时候,她跪在上官澜面前,泪眼汪汪道:“师傅,求你救奕真一命……奕真是好人,天珠求师傅治好奕真的病。如果师傅都无法治好的话,
天珠愿意求老天将天珠的福分许一些奕真。”
其实,那个时候的他对活多活少没有概念。他觉得每天一成不变的活也挺无聊,他觉得也许只有死才能脱离西宁王府那座看似繁华其实却相当阴冷的坟墓。但因了她的哭,因了她的泪,他
突地觉得,活着也许是人生最美妙的事。
一如当初她所说的‘正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一回生、二回熟,不打不相识,你看,我们这不就成朋友了’之话,他和她成了朋友。他们共同开雨花楼,他们共同开发茅屋山庄,他们有许
多许多共同的事。偶尔,这个在他眼中正能量满满的小胖子居然时不时的还会向他求教一些偷鸡摸狗的本事。
真是出奇不意啊。
原来小胖子也有邪恶的一面。
当然,她还有非常婆婆妈妈的一面。
她会时不时的问他:“你的药有没有喝……有没有趁我不在京中又出去打群架……有没有趁我不在京中又出去溜狗摸鸟斗蛐蛐……”
有没有……有没有……
他反感别人关心他,但不反感她关心他,甚至于觉得她的每一句唠叨都是甜甜的,甜入心扉。
他时有逗她,她会当真,会说:“呸呸呸,乌鸦嘴。以后这种玩笑话不说也罢。”
往事一一飘进脑中,汇聚在了他的泪中。泪眼模糊中,似乎是那一年,他和她在赌坊打群架,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她拿着手帕轻轻的拭着他的眉眼,问:“奕真,痛吗……这药涂在脸上
刺激到眼睛是会有些痛的。但效果非常好,痛一会子后这些肿就会都消了。你忍着些……实在不成,就将眼睛闭上,也许会强些……”
那个时候,再痛也是甘之如饴的。
可现在,痛,真的好痛。比吃药后那些痛入骨髓的痛还要痛。
实在不成,就将眼睛闭上,也许会强些……
她声声轻柔的声音飘在他的耳际,他完全是无意识的低喃了一句‘天珠’后,便那么闭上了眼,低下了头。
引凤山庄。
以绛桃苑为中心,起了滔天的大火。
更因了火药的原因,爆炸声时不时的传来。
躲在密室中的武老爷子,终于冲破玄关,快速伸手解了武念亭的穴。
密室中已滚入了浓烟。
本想打开晶石墙,但手才触及墙面便觉得烫手。武老爷子急忙开启了通往地道的那一赌墙。
武念亭则完全处于梦游状况。但当地道开启的那一瞬间,她大叫了一声‘奕真’后急步往地道跑去。
“天珠。”武老爷子眼明手快的一把拽住了小孙女,道:“不要去。”
“不,姥爷。我要去救奕真,他不能死。不能。他好不容易吃了十年药,可以长命百岁了,不能。”
“天珠。”
“我去换他。柳生惟花要抓的是我。我去换他。”
眼见着浓烟滚滚而来。武老爷子一把将龙昕塞到武念亭怀中,道:“先救出昕儿、晟儿再说。”
因柳生惟花主要是烧毁绛桃苑,在还没有来得及烧别的苑子的时候又被龙奕真引开了,所以,地道中没什么熏烟。
武必、武念亭二人一人抱一个孩子从地道撤离。直至马厩。
回首看向绛桃苑方向,武念亭将昕儿递到武老爷子怀中,道:“姥爷,你带着孩子们去皇宫。我……去找奕真。”
“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武念亭的小脸苍白,她不知道,不知道该上哪里找龙奕真。
“天珠,好孩子,听姥爷的话。我们先去找到澜儿,然后再想办法找奕真。最不济,我们可以让肉圆子帮我们找奕真,总比你在外四处瞎闯的好,你说是不?”
是啊,她不知道龙奕真将柳生惟花等人引往了何处,她这般瞎闯是根本找不到的。
皇宫。
如果说天鹰等人事先觉得引凤山庄的信号弹是因为肉圆子引起的话,但眼见着引凤山庄冲天的火焰,又不时传来爆炸之声,天鹰知道:事情麻烦了。
天英、天巧二人在震惊中看着几近焚烧得红了半边天的引凤山庄方向。
上官澜闭关在最关键的时刻……
天鹰纠结中不知如何办才好。
“将军,我们爷和三位少爷的安全就将予你了。我们回庄看看。”天英道。
“不成,估计不是小事。我派一队人马相随。”
“不必,有肉圆子就成。”天巧说话间,向着一直趴在地上的肉圆子挥手,道:“肉圆子,走了。”
肉圆子站了起来,随着天英、天巧急奔而去。
虽然肉圆子在合州城中跑过来又跑回去,但并没有引起轰动。因为这个夜,雷电交加,所有人以为肉圆子那‘轰隆隆’的跳过之音是雷电滚过之音。
当天英、天巧快要接近引凤山庄的时候,便看到又一队人马急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席方平、姜涞。
原来,席方平、姜涞也看到引凤山庄的大火,他们二人放心不下武念亭、龙奕真,于是率着大批席家军赶到。
“天英、天巧,怎么回事?”席方平问。
“我们也不清楚。”
“那快,去看看。”
等席方平、姜涞等人到引凤山庄大门时,便见武老爷子、武念亭一人抱着一个孩子骑着马急驰而出。
“天珠。”
“方平、姜涞。”一看到他们二人,武念亭泪如泉涌,道:“好好,你们来得正好。”
虽然空中雨水不断,但山庄的火势依然不减。席方平大手一挥,“赶快灭火。”
席家军闻言,急忙四散而去。
武念亭将怀中的襁褓递到武老爷子手中,道:“姥爷,救兵来了。我必须去找奕真。”
武老爷子左手、右手各抱一个,在叹了口气后,道:“那你小心一些。”
武念亭下了马,翻身坐到肉圆子的背上,将方才在晒梅苑寻到的龙奕真的衣物在肉圆子的鼻子处晃了晃,道:“肉圆子,快,我们找奕真去。”
武念亭曾经喝过它的血,它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肉圆子在僵持了会子后,向天咆哮一声,仍旧撒开脚丫子一个迳的往前方跑去。
一听说是要找奕真,姜涞急了,骑着马一边追一边问:“天珠,奕真怎么了?”
不放心姜涞,席方平示意天英、天巧在这里保护武老爷子等人,他则去追姜涞去了。
席方平的武功出类拔萃,有他保护武念亭,天英、天巧也放心。于是留下指挥着席家军灭火。
不说引凤山庄,只说姜涞,他一个迳的问,武念亭就一个迳的掉泪。姜涞有种越来越不好的预感。不再问话,只是随着肉圆子一路打马狂奔。
很快,肉圆子便跑进了一片树林。它在树林中左右闻了闻,接着又从树林中冲出。
席方平此时也打马追上了,和姜涞二人紧咬着肉圆子不放。
终于,跑到树林外,肉圆子突地‘哧’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武念亭定睛一看,便见不远处,龙奕真盘腿而坐,头低垂着。
“奕真。”想着龙奕真既然坐着那必然是无事的。武念亭心中一喜,高兴得跳下肉圆子的背,往龙奕真所坐的方向扑去。
肉圆子则再度向天咆哮一声后,又撒开脚丫子跑了。
后到的席方平、姜涞二人是拦都拦不住它,眼见肉圆子跑远了,二人这才回头看向武念亭,只见她正长跪着,拍着龙奕真的肩,紧张的问:“奕真,你没事吧?奕真……奕真……”
武念亭在摇晃龙奕真的时候,龙奕真便那么盘着腿往侧面倒去。
吃了一惊,武念亭眼明手快的抱住他,道:“奕真,你怎么了?”
此时,席方平、姜涞二人亦来到龙奕真、武念亭身边。双双紧张的蹲下,喊着‘奕真’。
在武念亭不停的摇晃着龙奕真的时候,龙奕真的头一直低垂着。
席方平觉得不对劲,伸手至龙奕真的鼻子下探了探,接着,他吃了一惊,眼睛瞪得似铜铃。
二人相处时日已久,何曾见席方平如此震惊过。姜涞颤抖的伸手至龙奕真的鼻子下,然后他尖叫了声‘奕真’后,伸出双手,紧拽着龙奕真的双肩,叫着‘奕真,你醒醒。龙奕真,你给我
醒来’的话。
他不信,他的好兄弟就这样去了。在他的眼中,好兄弟就是只打不死的小强。
他姜涞,生在贫户,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年幼的妹子,更因了他长相太过女性化,使得许多恶霸觊觎。为了生存,为了活命,也为了不失贞洁,他投到龙奕真名下。是龙奕真展开双翼护
得他的安全。也是龙奕真,领着他走上了新生活,成了雨花楼的掌柜。从此不再看人的脸色,不再担心父母、妹子被人欺负,不再担心家人无衣无食。
“奕真,你醒醒,你醒醒啊。”姜涞不停的摇晃着龙奕真,以为这样就可以将龙奕真摇醒。
从席方平、姜涞二人先后拭探龙奕真的鼻息起,武念亭就知道不对劲了。再看姜涞几近疯狂的声嘶力竭的喊着,她便知道龙奕真应该是死了。她只是紧紧的、呆呆的抱着他,不令他被姜涞
摇倒。
他说:……和她的相遇,是我今生最美的相遇,一个不打不相识的相遇,一个意外的最美的相遇……天珠,原谅我的自私。我怕,今天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这么美的相遇,这么
美的意外,如果世间再没有一个我来记,我也希望有一个人可以为我记住。
他尝着她的泪,说:……若能在一滴泪中坐化,这一生,便不再枉度……而我,却要用你的泪水去趟过忘川河。
“啊”的一声,抱着龙奕真,武念亭朝天嘶喊了声“奕真!”
知道武念亭、姜涞、龙奕真这几人是打出来的感情,席方平的眼睛也红了。他道:“天珠,姜涞,结哀。来,我们先回去再说。”
可是,他拉不开姜涞,也拉不开武念亭。姜涞只是跪在龙奕真面前沉闷的哭着,而武念亭呢,只是呆呆的抱着龙奕真。
他总不至于将他们都劈晕了吧,就算劈晕了,只怕都运不回去。
席方平只得呆呆的长跪一边,呆呆的看着他们三个。
雨渐渐的停了,太阳升起,温柔的光洒遍大地。席方平这才看见龙奕真坐化的地方有一水坑,而水坑中已流满了血。
从前面看,龙奕真都没问题……
念及此,席方平走到龙奕真身后:果然,有一道长长的刀口,刀口从后心至腰间,血已流干。
席方平悲痛的看着武念亭、姜涞,又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知是谁杀的龙奕真,他不敢离开这里半步。担心一走开,那敌人又来了怎么办?
再说引凤山庄,经席家军一夜抢救,绛桃苑的火只殃及了附近的诸如晒梅苑等苑落,其余的苑落总算保了下来。
也是在抢救的过程中,众人发现了遍地的尸身。
经了武老爷子的讲述,天英、天巧等人知晓了一切。悲愤中,天英一人前往皇宫报信。要皇宫拉起一级戒备,以防柳生惟花的人突袭。
得知引凤山庄居然遭了柳生惟花的突袭,天鹰越发不敢大意。在皇宫外围拉起里三层、外三层的警戒线。他们的皇帝陛下今晚出关,大意不得。更何况,皇宫中还有上官家的三位少爷。
煜儿、曜儿、晔儿被肉圆子驮到皇宫后便一直待在皇宫。他们知道上官澜今晚出关的消息便不愿意走了,要留在这里等。天鹰则暂时不敢将引凤山庄的事告诉他们,免得这三个小祖宗闹起
来,他们压不住。
再说上官澜,自昨夜被肉圆子惊醒后,后期的闭关就有些心神不宁,他隐约听得有爆炸声传来,方向似乎是引凤山庄方向。虽然天猛等人都说没事,但他无论如何压制都压制不住那股无端
而生的惊惧。在匆匆忙忙的进行了一个小周天、一个大周天的调息后,他强行结束了闭关。
出关时,正是午时。
“主子。”天猛有些担心,提前出关会不会影响主子的身体、武功。
“没事。”上官澜知道属下担心的是什么,他摆手,又道:“传天医进来。”
很快,天医便来了。拿脉后,天医擦着额头的汗道:“主子,你仗着武功高强,也太任性了。”
“没办法,静不下来。对了,会有影响吗?”他这是强行出关,虽然目前无碍,但并不代表着以后不会有问题。
“还好,至少这次闭关可以压制主子体内戾气一段时日。以后再图第二次闭关吧,第二次闭关的时日也许就不是十天这么简单了。”
压住戾气就算赢了。至于第二次闭关到时候再说。上官澜匆匆忙忙起身,问:“昨夜肉圆子为什么到了皇宫?那爆炸声是不是来自于引凤山庄?”
消息已经传来,只是都瞒着上官澜而已。天医将昨夜柳生惟花突袭引凤山庄的事说了。
上官澜大惊失色,急急往外走去。天医则跟随在他身边,说:“肉圆子护主心切,昨晚就驮了十三少、曜儿、晔儿来了皇宫。如今席方平已派了席家军全方位保护引凤山庄,山庄暂时无事。”
“天珠呢?找到奕真没?”
“找到了。”
“奕真怎么样了?柳生惟花唯巴顿马首是瞻,看在巴顿是她曾经的主子上,她必不会为难奕真。”上官澜肯定道。
“奕真……奕真在十里坡。”
多年的相处,属下并没有直接回答龙奕真的死活……上官澜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站定身子,回头,看着天医。
知道龙奕真是上官澜的三徒儿,天医轻声道:“主子,您……要节哀。”
本就提前出关,如今听得龙奕真噩耗,上官澜眼前一黑,接着便觉得胸口血腥味浮升,口一张,血便那么喷了出来。
天医眼明手快,眨眼间便点了上官澜十数道穴位。总算是止住了上官澜心中的戾气。
上官澜眼前晃过前些时他还在龙奕真面前说如果想彻底清除体内十年药的三分毒,还得再将一种养生茶当药喝的一幕。那个时候,吃怕了药的龙奕真问得吃多久?不吃成不成?他是怎么回
答的呢,他说:“你想吃就吃,不想吃也成。吃了的话你的身体会更好一些。不吃的话,只要你没被人砍死,活一百岁也没问题。”而龙奕真则嘻嘻哈哈的说“那就不吃了。一百岁够本了。”
万不想前段时间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死皮赖脸的三徒弟,今天就传来噩耗?!
“主子。你要冷静。”天医劝道。如果说出龙奕真真正的死因,只怕主子越发控制不住。
“柳生惟花!”上官澜眼中红光一闪而过,连着声音都充满了戾气,他又道:“闭城了没?”
“闭了。”有了原来将忍者控制在城中的经验,发生引凤山庄的事后,城门便都迅速关闭了。现在合州城只许进不许出。
如今不但有南召大军,而且还有东傲将士,双方大军守城,柳生惟花就是变成苍蝇只怕也飞不出去。
“陆路没用,他们必不走陆路。主要是控制好水路。抓到她,我要将她碎尸万段,为奕真报仇。”
看着上官澜眼中红光不时闪过,且越来越汹涌,天医急了,道:“主子,别。冷静,请冷静。别走火入魔,方出关的人,控制不住的。”
也就在上官澜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而天猛、天满等人心惊胆颤的时候,曜儿、晔儿两个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爹、爹’。
闻着这稚嫩的呼唤,上官澜胸中的戾气立马一扫而空,连带头脑也清明之极。他急忙示意天医替他解穴,说:“我没事,别吓着他们。”
天医明白,不着痕迹的替上官澜解了穴。
待曜儿、晔儿跑到,上官澜蹲下,一手一个的抱起,问:“怎么到皇宫来了?你们的娘知道不?”
曜儿、晔儿叽叽喳喳的说昨晚肉圆子将他们刁到背上带到皇宫来的事情。
小稚子尚不知引凤山庄的事,还以为肉圆子在和他们闹着玩。而上官澜则后怕不已,如果不是肉圆子的警觉性,现在这两个孩子只怕不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面前了吧。
“你们的十三叔呢?”
“曾姥爷来了。十三叔陪曾姥爷说话去了。”晔儿嘴快回答。
“嗯。走,看看你们的曾姥爷去。”
上官澜出现在武老爷子面前的时候,便见上官煜的眼红红的。想必,上官煜已从武老爷子这里知道一切了。而肉圆子呢,正趴在庭院中,无辜的看着上官煜。
一看到肉圆子,曜儿、晔儿高兴的溜下上官澜的怀抱,跑过去一人摸着它的一只角,然后和它说着话。
肉圆子懒得搭理兄弟二人,只拿眼瞪着上官煜。
上官煜道了声‘大哥’,眼红道:“多亏了肉圆子。可它不能救太多人。救出我们三个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说话间,上官澜看向武老爷子,然后从武老爷子怀中接过小儿子,看着小儿子虽然睡了,但脸上似乎有泪痕。上官澜心疼问:“好像哭了的。”
“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
小儿子饿这长时间……
唉,小徒弟现在应该还守着奕真,上官澜心酸道:“我去看看。”
当上官澜到达十里坡的时候。
以龙奕真去世地为中心,一里地外早拉起一级戒备,从席家军、东傲将士到南召将士,都有人守着。
姜涞仍旧跪在龙奕真面前一动不动,似乎傻了般。而武念亭仍旧抱着龙奕真,似乎也傻了般。至于席方平,则长跪在一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听闻‘皇帝陛下驾到’的话。席方平抬头看向上官澜。接着,他俊眸一瞪,惊讶的看着。
这身姿,再熟悉不过。
只是这副玉面具、这满头的银发,应该是南召皇帝郑无波。
这是怎么回事?
席方平有些懵。
原来,上官澜攻下合州后,以‘龙世怀不仁不义废我妹子’为由驻军合州,席方平先赶走了巴顿,后又迎来郑无波,他本想一鼓作气赶走郑无波。奈何龙世怀说‘不许动,没我的命令,不
许为难郑无波’的话。于是,血气方刚的席方平在郁闷中以养伤为名回家静养了。所以,他一直就没有见过郑无波。
今天,他这是第一次见郑无波。
问题是郑无波怎么会是上官澜?
上官澜不都去世几年了吗?
初闻上官澜去世,他席方平差点就走火入魔……
在席方平的怔忡中,上官澜已行至武念亭身边。然后,上官澜看向龙奕真,依旧是那张俊美的脸,只是苍白得无了一丝血色。接着,他的眼光看向了地面,除了满是鲜血的水坑外,地上还
有撒乱的白袍、玉面具……
玉面具?!
身子一个踉跄,上官澜闭上了眼。他明白了,哪怕所有的人都瞒着他,但只要一看这玉面具他就明白了:柳生惟花昨夜的目标应该是他上官澜。
她是想抓了他上官澜再催眠一次、再利用一次。
因了他上官澜,殃及了引凤山庄所有的人。
为了救小徒弟、武老爷子他们,奕真应该是化装成了他引走了所有的忍者。
如果不是奕真,柳生惟花必命人烧毁山庄,那时候便是密道也将浓烟滚滚。没有一个人逃得出去。
奕真,好徒儿,你走好,你的仇,为师替你报。
“天珠。”
听到这个声音,席方平身子一震,定定的看向上官澜。似乎终于明白龙世怀为什么下那‘不许为难郑无波’的命令了。
听到她师傅的声音,一直不声不语的武念亭,终于有了反应,“师傅”一声后,眼泪早已流干的她呆呆的看着她师傅,道:“师傅,奕真没了。”
“奕真,他只是做了他认定的事,他认定的他该做的事。虽然他不在了,但他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师傅。”
“别伤心了。我们能和奕真相逢,是老天给我们最大的恩赐。奕真的生命犹如一树梨花,洁白且热烈。无论他在否,这尘世间都留下了他的脚印,或深或浅,或浓或淡。有他的痛苦,有他
的希望,有他的憧憬,也有他的彷徨。他领悟了痛,知道了甜蜜。他做过傻事,但也因此成长。”
听得上官澜浑厚的声音,一直跪着的姜涞抬起头,呆呆的看着上官澜。只听上官澜又道:“人生在世会有许多牵挂,但却不一定因了牵挂而相守。人生在世也会有许多的错过,但不能因为
这份错过就抱憾终生。我东傲视死如生,在奕真选择义无反顾的时候,那一刻就注定是他生命最美的开始。天珠,相信为师,奕真绝不希望他的死为我们带来悲伤,那是他不愿意的。他是用他
的死带给我们所有人活着的希望,生生不息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