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之叫叶筠跪下,叶筠当然不会跪,那是一片碎瓷地,她又不傻,那样的地方,她要是跪下去,就算有内功护体,也会肌肤破损,伤到肌筋的。
再说了,叶凝之也好意思提父女纲常,他们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父女情,叶凝之十年没管过甄氏母女,一朝出走,不管不顾的,相隔十年才回叶府,却十几天不见正妻一面,这叫纲常吗?笑话!
“老爷,这跪与不跪的,我们还是先把案子破了再说吧!”
叶筠抬起拿着绢帕的手,帮着甄氏拭了拭嘴角边还沾着的药渣,“我可不想顶着一身污水给老爷去跪,那也不是变相地对不起老爷的伦理纲常吗?”叶筠忽觉这四个字真是好用的不能再好用了。
“你,你还想辩解什么吗?事实确凿!”
叶凝之万没想到叶筠一个小小丫头竟会如此难缠刁嘴,果然如陈姨娘所说,这个女儿在他不在府中的时候,被甄氏彻底养歪了,如此性情乖戾,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是该好好管教了。
“一面之辞的证据,当然要辩解,他们不要名声,我叶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要名声的。”
见叶筠和叶凝之父女对上了,甄氏十分担忧,连忙拉了拉女儿的手,示意叶筠给叶凝之服个软,便是有事,父女之间哪里有深仇大恨,也就过去了。
叶筠转手拍了拍甄氏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今天这个软她肯定是不能服的,要不然以后处处都是软的,且叶凝之也不会放过她的。
——在叶凝之心中,她这个女儿且没有那个玉佩重要,否则,怎么会一大早就怒气冲冲地堵甄氏的门,讨罚她们母女两个呢。
“你还知道名声?满长安城里谁不知道你的名声有多坏?追着人家陆府的公子满街跑,女儿家的规矩都叫你丢光了!”
叶凝之怒声嚷着,不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叶筠自己都听腻了,哪还会在意,估计着是陈姨娘母女为了抹黑自己,挑着与叶凝之说的。
到是甄氏气不过地说:“老爷听谁胡说八道的,筠儿哪有做过那样的事,到是陆府陆逸公子的母亲陆夫人前几天还来过府里,提起过与筠儿的亲事,只等你回来定夺的。”
甄氏的意思是即便有叶筠与陆逸的传言,那也不是私相授受,是父母之命,是她和陆夫人都知道的。
“等我定夺?她这个样子即便是嫁人,也是嫁祸与人,我还是做点好事吧,少把祸水往外引吧。”
叶凝之这个意思就是不同意陆家的婚事,这可把甄氏气得几乎呕血了。
叶筠到是无所谓,她反正也对陆逸无意,只当是个能处的朋友,处好了就是个好兄弟,绝没有半点可能处成夫君的苗头,叶凝之能帮他掐死这个念想,到也不错。
“老爷,我们不提那陈年旧事、风言风语,只提你在书房被碎的玉佩,不如老爷让我看看那玉佩长得什么模样,便不是我打碎的,我这要是有相同的,就看在老爷说的伦理纲常的份上,均上老爷一块就是了。”
叶筠这话算是彻底激怒了叶凝之,他肺都要炸开了,他心心念念贴身保护在胸前十几年的东西,却被一个小丫头说得一文不值随处可见的样子,他要杀了叶筠的心都有了。
他也顾不得装什么慈父严父,什么伦理纲常了,大步就向叶筠冲了过去,抬手就要打叶筠了。
叶筠哪里能让叶凝之打到,她闪身的速度极快,没等叶凝之的手到,她已经躲到一边去了。
叶凝之用力过猛,差一点打到床柱子,稳了好大一步,才把身形稳住,如果说刚才只是怒气,此时已经上升到气急败坏了。
他转身后,脸都气得紫茄子色了,抬手指着叶筠,就骂了一句“孽障!”,正想要叫外面的人进来,制住叶筠好好惩罚,却见叶筠从衣服里怀里,拿出一件栓着红色比目双鱼丝络的无暇玉佩来,他刚才还含着燃燃怒火的眼睛顿时直了。
叶筠早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玉佩沉珠那里有而叶凝之那里还会有呢,她记得沉珠可是说过这款玉佩是独一无二的啊,是沉珠和叶凝之的定情信物。
“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你是哪里来的!”
若不是叶凝之亲眼所见,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眼前的一切的,这种如同撞鬼了事实,让他莫明发寒,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仿佛想起来什么,又仿佛根本抓不住在头脑中一闪而过的东西,徒然生出无力感,更加懊恼起来。
“老爷怕是不知,这段时间,我正在学琴,因与一位女师父投缘,是她送与女儿的,女儿只是没想到我那女师父送我的玉佩竟与老爷你在书房碎的那块相同,这可真是缘份啊!”
叶筠可不会让叶凝之继续看下去,她收回了玉佩,顺手又放回了怀里,叶凝之盯着玉佩的目光突然被打断。
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右边眼角不停抽搐,人若有七寸,那他的七寸应该已经让叶筠抓捉了,许久才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老爷这话说的我都不懂了,怎么叫我想怎么样呢,不是老爷叫我过来,说是有人看到我在书房打碎你的玉佩了吗?这个案子没解,自然是要继续断。”
叶筠气定神闲,既然有人想方设想往她的身上泼脏水,她肯定不会轻举轻放的,她是信佛但不吃素。
“你还要断?”
叶凝之不大明白叶筠的想法,就像不明白叶筠为什么会有那块玉佩一样,在这样下去,他都有点不太敢相信叶筠是他的女儿了。
他记得陈姨娘每次给他去信里,都隐晦地指出他与甄氏所出的嫡女是个蠢蛋,他当时不以为意,有其母必有其女,甄氏在他眼里,也是个蠢蛋。
结果呢,通过这一会儿短暂的交锋,他已经败下阵来,他可真没看出来叶筠哪里蠢来,相反,他这个女儿简直诡异如妖。
“当然要断,不但给我自己一个交待,也得给老爷一个交待不是?好好的玉佩,又是老爷爱重的物件,怎么没贴身带着,怎么会顺手放在书房,又怎么那么巧的就在书房碎了呢,更可笑的是还有人看到是我进书房摔碎的,我怎么就那么爱摔东西呢?老年十年不回来一次,我做为女儿的,不想着怎么讨好父亲,还那么不孝地要碎坏老爷爱重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噢,对了,万一是我不小心碰碎的呢?但我明明有一样的玉佩,为什么在老爷的玉佩碎了之后,我不拿自己手里这一模一样的放上去混淆一下呢?我是不是傻的呢!”
叶筠这一大篇不断气的话悠悠然地说完,叶凝之额角处的青筋都跳起来老高了,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叶筠说得句句在理,他自己都无法反驳了。
那他之前为什么会信呢?毕竟也是科举出身,也是做过十几年官的人,有叶筠这么一番说法,他也明白过来他是被人利用了。
至于是谁?他叶凝之不是傻的,他的玉佩在当天他回府时还在贴身放着,只不过是在陈姨娘那里歇了一宿,就忽然不见了,找了好多天,终于在书房找到,还成了一堆碎渣。
陈姨娘……叶凝之说起这个名字,就恨得牙根痒痒了。
叶筠从叶凝之的表情变化里,已经猜到叶凝之被蒙蔽的头脑清醒了,这就好办了,和聪明人好办事。
叶凝之要是个糊涂蛋,叶筠也就不费这个力气了,能动手的时候别费口水,这也是对头脑不清醒的粗人的一个办法。
好在叶凝之只是对妻女感情上冷暴力,处理其它事要明白许多。
“按你这么说,你要如何做?”
叶凝之再问叶筠时,语气已经平缓下来,没有了之前的盛怒,看向叶筠的目光变化了许多,但也绝不是一个父亲看女儿应有的眼神。
“我母亲身体不好,刚刚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我不想在这里做些什么,惊扰到她,不如,我们去老爷的书房吧,案子是在那里起的,估计着玉佩也仍然碎在那里,那我们就回到原地,把一切都说开了,岂不是更好,免得老爷被人愚弄,我又担了不孝的名声。”
碎玉佩的案子在哪里断,到是无所谓,叶筠只是考虑沉珠和叶凝之的事,暂时不能让甄氏知道。
她既然已经在叶凝之这里露了沉珠给她的玉佩出来,那有些事情就不能隐瞒下去了,和叶凝之的交易就要摆在明处,开诚布公地讲条件才行。
“好!”
叶凝之也想与叶筠说点背人的话,甄氏这屋里屋外都是人,还都是一时半会儿打发不了的,而最最难打发的还属甄氏本人,你总不能把主人请到外面去吧。
叶凝之与叶筠说定下来后,也就不用管室内其他人了,叶凝之大步就要往外走,叶筠没有跟着,反而先去了甄氏床边。
“母亲不用担心,女儿与老爷去去就回,你好好睡上一觉,等你醒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叶筠笑得安然,甄氏却哪里能睡得着,她紧紧拉住叶筠的手,叮嘱着,“别和你父亲犯倔,有事要沉香回来告诉我,娘会保护你的!”
一想到女儿上次落水,差一点没了命,甄氏就觉得心口发堵,气闷得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她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再挨欺负了,谁敢动她女儿一下,拖着这把破骨头,她也要和对方拼命。
“是,女儿知道了,母亲好好养着!”
叶筠临走之前又特意吩咐了祝妈妈几句,要她守紧门户,不许任何人来甄氏这里打扰。
祝妈妈连忙应下,叶筠这才离开甄氏这里,此时,叶凝之早已经往书房那边去了,连带着还有想看热闹的陈姨娘母女也被他叫了过去。